学生会治下的体育部,静极思动,决定举办一次足球赛。
机电一班得天眷顾,居然和李根女友所在工民建二班进入决赛。班里人都开玩笑说替孙婷婷发愁到底应该帮谁助威。有人请假,有人扭伤,还有人要参加团委、学生会会议。连理论不联系实际的邱波都不得不上场了。众人不免信心不足。
杨辉苦笑道:「到那天我们就祈求上帝吧。」
程斌说:「你就不要凑热闹了!西方人踢球前双方都向上帝祈祷,搞得他老人家天天都为帮谁赢球而惆怅的跟李根女朋友一样。如今我们再大老远的去麻烦他老人家,那他得多累呀!」
赵树林说:「你别瞎担心,上帝才懒得管这些俗事呢,它早就把这差事交给裁判来做了。」
邱波说道:「但愿别交给中国裁判了,要不然又得六月飞雪。」
李根说:「我倒建议交给中国裁判,不然今天我们机会渺茫。」
邱波对李根的丧气话表示不满。以当下举例说曼联如今伤病罚退,难道就没希望赢了?李根说肯定要输。
结果两人争执不断。一个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个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喋喋不休。
李根争得太累,总结说:「你的智商都是负的,懒得和你说!」
「那你呢?」
「强你百倍!」
「这个我信,算算还不如我呢。」众人笑。
出于同专业的友情,机电二班愿意陪机电一班踢一场热身赛。
那球宛如受人追捧的女明星。众人蜂拥而上,常常造成人围一圈却找不到球的地步,邱波愤怒地埋怨:「这哪里是踢足球?就跟打橄榄球一样!蠢!」随着操场边的人越来越多,一个个更加兴奋,常常是一堆人在一端,忽然飞出一个球就直面空荡荡的球门。
更多的时候却是一人一脚胡乱开去,恰如某些部门对待问题时的态度。
当太阳在西边上山坡上悬着的时候,人渐渐散去。袁幼清汗流得口渴,便到场边去喝水。李根意犹未尽,突发异想要学贝克汉姆的弧线球。邱波给他讲了一大堆压强、旋转方向的理论后,总结道:触球瞬间不但要使球向前,还要使球高速旋转!
李根屡试屡败,邱波说他蠢。他一急,责怪邱波说:「肯定是你讲得不对!要不按你的方法,你自己来试一个!」
邱波自知自己是述而不能做的人,不紧不慢地道:「你你见过唐唐玄奘给孙悟空示范打打打妖怪吗?你你见过王语嫣给慕慕容复演习招式吗?我只是教教你理理论,所谓的理理论正是那些不用实实际操作的人建建立的,懂懂吗?」
听得李根鄙视不已,便不再理他,斜对着的球门飞起一脚暴喝一声:「偏!」
这球果然不负众望!偏了,偏了,然而只是太偏!流星一般地往场边而来,袁幼清听到有人惊呼,回过神来,眼角的余光里瞥见身后跑道上有一个女生的身影。忙奋力鱼跃而出,自信能托住球。待身体到空中却发现刚才早已经累得腿似灌铅,身如秤砣,正是有心救人,无力回天。只在自己将坠时,用手将球往边上拨得一下,仍然擦到她的胳膊。
袁幼清落地同时手也触碰到她,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哎呀声和水瓶碎裂的声音,几本书也散落在边上。袁幼清暗道完蛋了。
如今这虽是出界后触的球,恐怕得如界内球一样,挨着谁算谁的。痛心疾首之余袁幼清赶紧站起道:「同学,你要紧吗?」这才发现面前坐在地上的女生拥有着女人朝思暮想的白里透红的脸,藕节般的胳膊上有块明显球的污迹,泛着些红。
那一瞬间,袁幼清与宝玉观香串时见到宝钗胳臂时的心境会心不远。竟微微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暗道美女惑人,在心里对自己见到漂亮女生的这种行为作了深刻的自我批判,并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番。
此时她正噘着嘴蹙着眉道:「差点让你砸死了。」他扶起她,将她的书拣拾起来,再次表示歉意。庆幸开水没烫到她。她拍拍连衣裙上的土说:「你也不用自责了,你也不是故意的。」
袁幼清见她没事道:「实在是抱歉,把你的暖瓶也打破了。这样,你先回去,暖瓶一会我换了瓶胆,灌了水再拿给你吧。」
「不用,我可以——呃——那好吧,那就麻烦你了。」她道。
袁幼清理所当然地表示不麻烦。临走,她瞅了袁幼清一眼说:「那——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好着呢。」
她微微地笑道:「那——再见」
那女生已走到操场边的阶梯上,回头问袁幼清道:「诶,你知道我宿舍吗——。」袁幼清暗骂自己糊涂,忙回答道:「记得了!」
这时李根才从蹑手蹑脚地走过来。袁幼清道:「偏!这回偏得好吧!」李根苦笑着说:「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邱波犹然在场边道:「弧线球!果然是神出鬼没。」
赵树林道:「呸!明明是踢偏了,还弧线球!」
还没等到袁幼清冲好澡,李根已经换了瓶胆,打了热水回来了。
「水送去——」袁幼清道。
「不干。」
「事情是你造成的,黑锅我给你背了——」
「可最后触球的本就是你。」
「那时球已经出界了。」
「可那时你身体还在空中,不算出界。」
「这是足球,不是篮球。」
「你都用手接球了,你又不是守门员,还说不是篮球?!」
「手球不行?!」
「这个——你看吧,人家也没有怪你,可见对你挺有好感,且是那么漂亮的女生,这不失是个好机会,如今坏事我做了,好处你得了,你不感恩图报,还……好!别!我去——我们都是斯文人,去还不行吗?」李根怏怏地往女生宿舍去,盼望着能碰到班里的女生,好把暖瓶带进去。
岂知这熟人好比手边的工具,你用不着时,在你眼前绊手绊脚。你用得着时,却遍寻不见。只好硬着头皮进去,那看门的妇人用阶级斗争的眼神盯着他,问他做什么。他说给一个女生送水。妇人说那女生没手没脚,让你给她送?!李根说是自己给她的瓶打破了,来赔给她的。那妇人又从头到脚又审视了他两遍道:「这样,你别进去,在这等着,我给你喊出来。」
片刻,那女生开了宿舍门朝大门这看了几眼,却要回头。李根忙举着暖瓶叫道:「暖瓶!你的暖瓶!」
「我?」她指指自己。
「是,是你!—」
「怎么是你来的?他呢?」
「他——呃——有点事来不了,所以——」
「他不要紧吧?」
「没事,他皮厚实着呢。」
「那谢谢你。替我向他问好。」
李根刚转身要走,那女生又喊他:「同学,我问你个事——」
「什——什么事?」李根心虚道。
「他——是不是叫袁幼清?」
「你怎么知道!」
「你别管。他是不是从梓溪镇来的?」
「是啊。你都打听好了,是不是想报仇呀?」一听到和自己无关,李根顿时胆壮了不少,也敢说笑了。
那女生抿嘴笑笑说:「聪明!谢谢你啦,再见。」转身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开去。
李根一进宿舍就跟袁幼清嚷嚷,说:「你完蛋了!完蛋了!我今天又懂得了一个道理——女人是不可得罪的!」
「这个道理你早就应该明白的呀!比如你那位邻桌。」袁幼清翻着书头也不抬道。
「你想不到吧,那女生已经知道了你的名字,并且打听到你是梓溪镇的——我想一个女生这么清楚有了解一个男生的动机,只有两种可能:要不就喜欢上他,要不就恨死他。」一边得意地观赏袁幼清一脸惊讶的表情。
「狗嘴吐不出象牙!」袁幼清道。
「这不废话吗?你吐个象牙给我看看?!从生物学的角度上说,狗嘴里只能吐出狗牙!」
过一会李根洗过手,却摸不到毛巾,熟练地从袁幼清的上铺抽出两张稿纸,在手上抹了抹。袁幼清一边责怪他糟蹋纸,一边替那纸惋惜。
让宿舍的男生们最想不到的是邱波竟然有女朋友了!她正是在场边看足球时听到邱波侃侃而谈注意到他。一来二去,两人算是认识了。
在她看来,邱波理应是个既能用脚更能用脑子踢球的人。为此,她问过邱波为什么不上场踢球,邱波说自己要参加成高班,所以没有参加班里的球队。这让她更加喜欢了。
邱波跟她讲当年在初中时自己怎么带着队友将对手的球门打成了筛子,当然他不会告诉女生当时除了他一个初中生外,全是小学生。
在邱波眼里,那女生就像胆固醇一般,看一眼就会血压升高!由于太看重这份感情,导致心理紧张,闹出了不少笑话。
有回邱波在食堂见到她和闺蜜坐在自己对面吃饭,顿时局促慌张起来。一激动,竟然把饭卡当筷子塞进嘴里……那两女生顾不得形象,扑哧笑出声来……弄得邱波饭没吃饱就落荒而逃。
还有一回,几人聊起了当下的草莓,邱波趁机约她和闺蜜去摘草莓。可能她把草莓想象成桑葚一样长在树上了,匪夷所思地说:「可是我不会爬树啊——」邱波忙道:「我会我我会!」众人皆笑呛。女生明白过来,顿时脸红道:「我傻你也傻!」
然而事情并非一帆风顺,邱波曾经假意借她书看,臆想种种传书情境。可还书时那女生头也没抬说放那吧。这令他大失所望,纳闷了几日。
女生是机电专业低一届小师妹。她谙熟足球知识,跟邱波算得上志同道合。在邱波的眼里,她就是王语嫣一样的存在。
赵树林并不看好他们的爱情,原因是邱波属鸡,那女生属狗。按赵树林的话说两人在一起肯定是鸡飞狗跳,鸡犬不宁。
程斌则严谨地推理出一个喜欢足球的女生必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因为她极可能曾经有一个爱好足球的男友。并以此告诫邱波。
邱波不以为然道:「那又如何?别说他有过男友了,踢足球时有守门员有后卫,对方前锋不也同样能进球?」
李根赞同程斌的分析,但据此推测出那女生在爱情中处于弱势地位,所以她的那段爱情难以稳固。这也证明了邱波还是有机会的。
旁观者清。女孩男友是旁边化工学校的,爱踢足球。她初识男友时,有回看欧冠联赛,同样喜欢曼联的男友说:「赢了这一场,下场曼联就能踢拜仁了!」她还在纳闷难道以前曼联一直是同动物踢的?
然而半年后,她就对法、西、德、意的甲级联赛和英超如数家珍了。然而,不幸的是后来李根一语成谶——天下算命者都有这样的好运气——就如事先设计好的情节一样,男友跟她分手了。
那男生不是好马,喜欢吃回头草。分手前和分手后如挤公交车时车上与车下人的心态一样——没上车的人埋怨前面的人都堵在门口不往前去。刚到了车上又嫌太挤了,对后面的人嚷嚷人满了——那男生分手前只看见她的坏处,分手后净想着她的好。所以又回过头来追那女生。
在邱波骂着她前男友是吃回头草的坏马时,那男生正在骂邱波是吃窝边草的兔子,在自己前女友失恋之时乘虚而入,同时在心里责怪前女友光知道防火防盗不知防师兄的道理。
好一阵,邱波愁眉不展。自信心不足的他遭遇那男生的心理,就如英超冠军遇意甲冠军,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殊死一搏。那男生看待邱波,却如欧洲球队遇亚洲球队,全然不以为意。
那女生后来就不可避免地去找邱波的茬。有一回邱波得意地跟她说:「我觉得爱情也要如足球一般,缠带夹裹。」
女生却冷冷道:「然后呢?一脚踢开?」
邱波不敢言语。
三两个回合下来,吃回头草的前男生就战胜了吃窝边草的邱波。失恋后邱波被打击的贝肯鲍尔和贝利都分不清了。
难得章文钊今日西装革履!一个段落讲完,就忙着去掸西装上的粉笔灰,觉察到学生的隐藏的笑意,自嘲道:「学校发的,好几百块呢!你们师母都舍不得让我穿。现在经济不景气,工资又低,这西装是奢侈品,按照美国人提出经济与女人裙摆关系的裙摆理论来说,本不该穿这么好的衣服。」
男生们说:「男人殊于女人,西装有别于裙摆,不在此列。」
由于是中午,章文钊不必去抢学校仅有的那两个乒乓球台——这偌大的学校仅有两个球台,老师学生都须得早早排队,胜者留败者退。他常据一桌,一站到底。
学生说章老师你回家吧,一会师母又要罚你。其他老师也来帮衬,想哄走他。「罚我?看我一会回去不削了那厮!我跟你们说,男人要彪一些!」
结果,被削的次次都是球台对面的某个倒霉蛋
今日他讲得尽兴,难免拖堂。王念在教师食堂破天荒地遇到了章文钊,纳闷道:「师兄,你今天也来吃食堂了?」
章文钊摇首道:「你嫂子给你侄女打疫苗去了,中午没人做饭,只好来这凑合凑合。」
王念批评章文钊道:「师兄,你这种心态是得之厌之,去之念之。嫂子在家你说她约束你。不在家吧,你又嫌没得吃。」。
章文钊用筷子点了点碗说:「世人都这种心态,也不是我一个。你现在是没结婚,所以在你的想法里,婚后生活是美满的。根本不知道婚后的艰辛与苦难。如今有了孩子,我更是深刻地体会出孔老夫子说的那句话——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
王念看了看他问道:「怎么了?我那侄女不会这么小就和嫂子联合起来欺负你了?」
「我说的是生活成本。自从我那千金出世我们家几乎都入不敷出了。」
「这个是当然。商人们为挣钱,一般从三种人身上下手:老年人的保健品,女人们的化妆品和小儿们的营养品。徐凝有句诗叫作『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你如今就是那扬州,三占其二,不拮据才怪呢!」王念一本正经道。又问师兄要不要自己慷慨解囊。章文钊说:「是不是不用还?要是不用还你拿来!」
「不行,我还要娶老婆呢!」
「看来你准备重蹈师兄的覆辙了。我最近对于婚姻的历程,有一些心得:初识时是神秘主义,恋爱时是浪漫主义,结婚后是现实主义,老了时是超现实主义——」
「那现在师兄你属于什么主义?」
「我现在?应该属于批判现实主义。」
「你吓得我都不敢结婚了!」王念道,「那你当初怎么追的嫂子?」
「哈哈。不可言传!不可言传!」他当然不好意思说当初为了接近妻子,厚着脸皮跑到她跟前一本正经道:「诶,这题你会吗?——不会?来,我给你讲讲!——什么?会!那正好,你来给我讲讲!」
事后好友问他要是人家女孩说半会不半不会呢?他呵呵一笑说:「早有妙着——那样我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说恰好我也是似懂非懂,我们讨论讨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