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每年冬天,我已经习惯了成都长达三四个月阳光甚少的阴郁天气,想着春节都快到了,春天还会远吗?心里就有盼头了。到那时,太阳就会经常出来了啊,抬眼一望,大街小巷、大小商店门口、住家阳台,甚至小巷口的树枝上,到处招摇着成都人 的丰腴艳丽的香肠腊肉,火锅店飘着烈焰一般的红油,红艳艳一大锅,寒冷中透着一派喜庆的 烟火味道,看到着实让人欢喜,这是成都和成都人的年味儿哦。
十岁时,我从大理来成都,那时是八十年代初。刚来,我便被这冬天的阴冷给唬住了,那种冷,之前在大理从未经历过,似杀手,慢慢割着你的手和心。读书时,每年冬天,我的手都要长冻疮,肿肿的,到春天时又痒痒的。每年冬天不见天日的郁闷让我感觉自己都得了抑郁思乡症。可是我发现,再冷的天,也有人光着胳膊在冷水里清洗着猪肉和猪肠,那是拿来做香肠腊肉的猪肉,女人们泡在冷水里的胳膊和手也冻得像惨白的猪肉,不过,脸上是欢喜的。那时没有机器绞肉,人们洗净了肉,还得在案板上切成小块,再吭哧吭哧地剁成细末,加盐,加辣椒末等等各式调料,再找人合作,慢慢塞入肠子里,然后用针撮几个眼,再挂起来晾干。繁缛的过程制出的香肠腊肉,到了春节却成为桌上 吃的美味。
实话讲,在大理或是在别处,我都从来没有吃过比成都更好吃的香肠腊肉了。有时到乡下玩,看到乡下做好香肠后还用甘蔗皮、花生壳什么的烧出烟来熏,味道更胜一筹。一年年过去,我长大嫁人也学会了做香肠腊肉以及各式川菜,并且手艺还很好。只是,香肠腊肉如今做起来简单多了,再不用费劲去洗去切去剁去装了,买好肉买好调料,交给卖肉兼用机器做香肠的老板就搞定了。至多,你加一些你喜欢的特殊的调料,比如桔皮比如柠檬。慢慢儿地,我也喜欢上了这座城,到底,在这个城市也有30年了。哪个城有这么多数不胜数的好吃的食物呢!哪个城有如此热烈麻辣鲜香的火锅呢?一年温润得我的屋顶花园都懒得浇水,樱桃树照样年年开花结果。当然还因为这座城的闲适,因为这座城的懒散,“少不入川”不是瞎说的。除了阴霾的冬季,不否认我是深爱这座城的。春节自然不算在冬季,因为,春天开头了嘛!
可是,不经意间走过一条故意做旧的老巷子,比如成都人和外地人都喜欢去玩的宽窄巷子,忽然觉得这巷子像极了我老家的宅子,院子那么深,门槛那么高,哦,对,那时我只是一个梳着童花头的小女孩子,抬头看,可惜天空不是蓝的,时光就这样不露痕迹的把我拉回到故乡大理。
上世纪的事儿了,70年代中后期,童年的回忆里,味道总是占一大部分的,只是,那时物质贫乏,关于过年,吃的和成都丰饶的香肠腊肉完全没有可比性。唯记得的是过年家家户户喜欢写对联儿。大理城很小,主街也就一两条,年前,主街上摆满了桌子板凳,那时还没有印刷体对联,字写得好的人家往街上一摆,桌前便挤满了人,个个争着找这家写。满城除了花香,还弥漫着墨香。须知,那可是很西南边锤的一座小城耶!不过,面对着巍峨浩淼的苍洱与永远的蓝天白云,有什么理由不让人沉静下来而生出浪漫情怀呢?我的外公从前是个语文老师,写得一手好字,无需他上街摆桌,过年前,求他字的人总是让他忙不过来的,而我阿奶家,三合一照壁前,四家人的院里总是我们家 个张贴着外公写的对联的。
年前还有一桩更重要的事呢,除了清扫庭院,买几美盆艳的山茶花搁小院外,八仙桌上给祖宗供着苍山上采来的清丽的杜鹃花,堂屋里还需铺满一层松软的,散发着清透阳光和松香味的松枝,满屋透着清绿和舒爽,那时苍山上的松枝是任人采的,如今肯定不允许了。这么多年里,但凡我过年时一思念大理,就似乎还能闻着这暖洋洋的味道,但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堂屋铺松枝的个中缘由。如今,松枝只是文青拿来点缀茶室并被称为很文艺的一种罕有的树枝了。
大年初一,洱海边乡下的农人总是有舞龙舞狮的,从洱海村子里一直舞到大理主街,然后停留在文庙或一些看上去豪华的宅院门口,等着主人出来送点红包礼物什么的,舞龙舞狮的多数是男人,后面跟着的却是一群跳霸王鞭的女子,白衣红背心的白族衣服在阳光下熠熠闪光,手里耍棍叮铃做响。唉,故乡,大理,到底是有多少文艺范的事儿呀?有多少卧虎藏龙之文化人啊,连要个钱都要得这么得体和文艺!
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苍山屹立在那里,洱海屹立在那里,蓝天白云宠辱不惊,惊讶的是现代人,如今,诗意不诗意,失意不失意的人现都喜欢往大理城跑,俺大理现如今更成了十足文艺范儿的城了。至于成都,喜欢它的人也很多,来了走不脱的人也很多,因为,它太懒太闲太好吃了。
这两座城,都是很文艺的城,年味儿形式虽不同,但味道是相同的,从前的日子过得慢,现在的日子也可以过得慢,因为它都安放得下你我彷徨不定的内心。
作者简介杨小云,白族人,70后,一个生在大理、长在大理、生活在成都的文青,一个对文字与诗歌初心不改的文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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